“姑姑日记中续道:满天的焦虑不安,姑姑为自己的计划忧心忧虑,朱大哥却数年如一日在一旁安慰、陪伴。
“这个槽男子并非瀚海边、碧云树上的同学们那样的柔情软语,往往一段笑话都是上句说完下句就记不清了,兀自挠挠后脑勺,尴尬的傻笑。
“姑姑写道:‘但他却是个真正君子!三年来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
“渐渐的,姑姑就已芳心相许了,只是满脑子心事的姑姑自己却尚不自知。她只道是寂寞在作祟,她年纪轻轻的倒似有无边烦恼,对朱买臣的全心全意看作天经地义。
“兰桥花院正常的修学时间为四年,三年基础术法知识、技能学习加上一年实地修行,在第四年七月会有一场‘终武式’。
“毕业生需要顺利通过测试,之后便是‘广阔天地任我游了’。
“终于第四年课业实地修行开始了,姑姑按着她的计划向桥院里申请了延期毕业,这时朱买臣兴致匆匆地告诉姑姑,哈哈大笑道:
“‘已经说服了父母延期毕业,要与她结伴修行。’姑姑立时拧紧了眉头,想到种种不妥,她心知她的决定大胆冒险。她不想牵连任何人,尤其是那个宽厚无当的大哥朱买臣。
“她的回答简单干脆:
“不行!
“如利锋刺人,片刻间血盈不止!她哪里知道彼时世界五族势如水火的局势,朱买臣差不多是以断绝血缘关系的决绝来向父母亲求得这多四年的实习?
“她不会知道!
“朱买臣愣了一下,宽大的五指攒在一起握成个小掌,抚摸着花簇肩头堆云的长发一顺直下到姑姑玲珑的腰肢,这是他三年一千多天里做过最为出格的事。
“他哑着喉嗓问到:
“那我们的恋情呢?姑姑身体一震,她不意朱买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当下没有细想,匆匆忙忙回到:我与朱大哥是要好的朋友。
“朱买臣嘴里没有半点言语,他并不想为难姑姑,直直僵在原地,到红日第二次从东边瀚海升起,他才完全转得过身去。”
......
缕缕回忆一时间淹没妤的意识,回过神来才发现林如乐正在重重摇晃着她,肌肉里的疲乏陡然袭来,妤止不住嘴的“哼哼”,展眼四望,面前邢六早已迈着方步走开。
邢六本受重伤躺在地下,却一直未昏迷过去,邢七发疯杀人他也同众人一起目睹。
但那些佣兵本就是潜川里的活物,如草木如牲畜,他们长在这里,潜川给他们食物土地,他们最终也会死在这里,自不会招来“雪女”。
只是邢七发狠要杀下潜川来的几个外人时会有些掣肘,报应定会接踵而至!
这一切也不是没法补救,只需避开那只黑色的灵狐便万事大吉,毕竟白色的灵狐......
另外,当此时谁也没法阻止发起疯来的邢七,他的术能爆涨、体能也臻至人类极限,纵使对手是个青树阶的长臂巨猿也要在他手下吃了亏去。
直到花妤在倾命之际,哭喊着唱起了那支的摆月小曲,那是个十分特别的曲子,它调率交错,对唱者的嗓音要求极高,寻常人家绝唱不出那如小巧蹁跹。
花妤那个小女孩只能说唱的清亮,他和弟弟邢七可是听过这世上最好的版本
——那真是莺啼燕叱,闻者如蚁附膻,碎花瓣般的语流音调飘摇般钻进骨子里,每一处肌肤都在沐浴春风!
这小女子又声声叫着:“花簇!花簇!”
这世上哪里再找一位名为“簇”的佳人?
邢六还是抱有怀疑,直到他走近妤就之后,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的确,这小姑娘和她姑姑一个美人模子!
只是太小了,整个身体都没长开,又留了长直到眉间的秀发,自远处瞧来实在难知。
否则也不会有这般自打家门的乌龙误会。
邢六虽说满脸血污,秃头下肥鼻大嘴都让邢七揍歪了,显得极为可怖,但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温和平定下来,不再是舞刀时的那般凶神恶煞。
他小步踱到邢七面前,架起还昏迷未醒的邢七,转而走回妤和如乐的这边,眼里居然似是噙起泪花!
颤着音道:“老七,老七,阿簇回来!她终于回来了!”
谁也弄不清这个肥头矮身的土匪头子到底是怎么了?
妤像是还未从死亡边缘缓和回来,害羞地拉住如乐的玉臂,躲在欣长的如乐身后。
邢六收敛完情绪,挥手招呼佣兵队,立时转了口风,高声道:
“请花...请四位少爷小姐回营地去,拨出一队去潜川街上买上好的酒肉,明晚我们邢家兄弟做东,大家伙一起乐乐!”
他横抱起邢七,转身直向潜川长街。邢七骨瘦如柴,身材又甚长,像一只花脚蜘蛛缠在邢六身上。
邢六旋即顿了顿,又扬声道:“四位客人都受了些伤,你们仔细看顾,要是出了差错,明日提你们头喂江安河里鱼!”
又对着四人善意的笑了笑。只是他的模样实在丑陋,又兼浑身是伤,远远瞧来可怖之极。
清河四人本就是强弩之末,兼是初入潜川,就这么一副残躯,千存山里随便冲来几匹饿狼都能结果了他们的生命,此刻纵然满心怀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着佣兵们扛抬回长街。
如乐和妤俩人相互搀扶,跟在队伍后边也去了长街。
入夜,星疏月明,白日里争斗的众人都服药、疗伤已毕。由侍者搀扶着从简陋的帐篷到主营地。
清河右手打了个大大白色绷带,和其他三人分住不同帐篷,有个模样颇俏丽的侍儿名唤做四儿,服侍他洗澡、上药。
是时清河过度疲累又失血过多,早已昏迷。
因俩人都是青春年纪,四儿便没脱掉清河贴身的一件单衣,打好了浸泡药草的滚热洗澡水,四儿扶起消瘦的清河......
她作为邢六邢七的贴身丫鬟,自是常服侍邢家兄弟,刀剑创伤,行术的杀伤她都见怪不怪。
但当她手轻脚轻地脱下清河浑身泥水、血浆的破衣时还是吃了一惊。她发现清河周身围绕了一股细蛇般的活水,在洗涤他的伤口。
潜川谷地第二天清晨,清河从睡梦中醒来,浑身的伤疼感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右肩上嗖嗖地刮着凉风,他忍不住地轻声“哼哼”。
仰面躺在绣床绒被里甚至翻身都做不到,他还是伸直了左手在胸口上摸索,手指只触到了那件粗制单衣。
妈妈的卷轴呢?
清河费力地抬起头来,一个曼妙的少女倩影映照着微薄的亮光,缓缓向他走来,脆生生地问道:“姜少爷醒了?”
潜川是千存山五个入山口之一,但由于地势过低,夹在山、城之间,清晨初生的太阳探不到谷底。
是而四季往返,潜川的夜幕时间大大长于白日。
少女像是完全看穿了清河的心思,又一叠声说道:
“邢六老爷嘱咐过我,让少爷好好休息。”
“你的伙伴们也都很好...潜川盛产疗伤草药,大家都是卤汉子,药就粗糙地很,药性发作时浑身都会疼,这点少爷可大不必担心。”
“包袱也都放在床内里,放心,一个也少不了你去的。”
清河很是感激,想道声谢,无奈喉头像卡了东西一般是梗住了,只是望着那个倩影,不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